这天晚上正好是张子捷值班,徐梦航第一天跟着他值夜班,整个人都崩溃了。先是在办公室写病历,看着张子捷在病房和办公室来回跑,手里仿佛有永远干不完的活儿。好不容易挨到可以休息的时候,刚回到值班室躺下没有十分钟就有护士来敲门。
张子捷早已对敲门声形成了条件反射,麻溜儿翻身爬起来,还不忘顺道也把他那个蒙头装死的实习生捎带上,两个人来来回回跟做仰卧起坐似的,躺下又被叫起来,躺下又被叫起来……
折腾了不知道多少趟。其实都是些感冒,发热的小问题,可是谁家孩子现在不是一大家子人含在嘴里的心肝宝贝,有个风吹草动家长们就草木皆兵,问题虽小 ,但张子捷必须起来处理。
到了夜里两点多,徐梦航困得上下眼皮直打架,恨不得找根火柴把它们撑起来。抬头去看张子捷,眼睛熬得通红,看咽喉、听诊、下医嘱……干起活儿来倒是一点儿也不耽误。
方湛在得知今晚正巧是张子捷值班的时候还有点小惊喜,一大早就酝酿好了要去骚扰人家的心思,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该的时候总该给他个说话的机会了吧。
奈何他自己手里一堆事情,翻了一天卷宗,发现不少问题,到目前为止,手里那个贪腐案还毫无进展,他们始终抓不住对当事人有利的关键证据。
而他在这些天来不断深入了解的过程中又敏锐的捕捉到一些不同寻常的东西,各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些人的目的一看便知,可有些人,他们躲在暗处,不知道身份、不知道目的、更不知道他们手握多大的权力,对司法有多大影响。
方书棋抱着他的擎天柱在病床上酣然入梦,护工给他洗完澡换好衣服,将他哄睡着之后就离开了。病房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夜灯,方湛替儿子擦干额头上浸出的汗珠,又帮他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调低了室内的温度。
随后,他搬了把椅子,对着病房门面沉如水的坐着。
每一次有人经过,门把手旁边那一竖条毛玻璃上就会投下一个人的影子,他竟然可以毫无压力的分辨出这些影子里面哪一个是张子捷,张子捷来来回回跑了多少趟。
过了凌晨三点,外面的走动渐渐少了,整个儿科病区重新归于宁静。
方湛这才站起身打开病房门走出去,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有两个值班护士正趴在那里打瞌睡,其中一个手里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这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比起医生更加辛苦,值班就必须寸步不离的守在护士站熬一个通宵。
他没有停留,一直沿走廊走到尽头,在那里的自动贩卖机上买了一盒热牛奶,再折返回来,拐弯来到医生办公室门前。里面的灯都已经关了,只有某个办公桌上的台灯微弱的光线从虚掩的门缝里透出来。
方湛没有敲门,而是直接推门走了进去。办公桌前的人正专注的盯着电脑,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正无声无息的靠近。
走近了方湛才看清楚,张子捷眼前的电脑显示屏上是一篇关于凝血因子替代疗法治疗血友病急性出血的论文,只有标题和摘要有中文翻译,正文全是原文。他大致扫过一排,隔行如隔山果然很有道理,那些艰深的医学名词竟然让他连一个完整的段落也看不明白。
方湛把热牛奶推到张子捷跟前,看到他手里还拿着一份病历,诊断那一栏就写着血友病A型。
这大半夜的,张子捷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篇论文上,冷不防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把他吓了个半死。
他惊恐的抬起头来,脸色在台灯的光线里透着近乎病态的苍白,眼睛看上去格外红肿,半张着嘴活像是只受了惊的兔子。
方湛真想就着这个姿势把他搂进怀里,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看他的脸贴在自己胸前,放下防备缓缓睡着的样子。
然而这只是个汹涌而至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的念头而已,理智始终占据着主导地位,他就算对张子捷有再多欲罢不能的想法,也不可能冲动到这个份儿上。
“你有事吗?”受了惊的小兔子很快镇定下来,张子捷低下头去看手里的病历,故意避开与他目光相对。
方湛给自己拉了把椅子坐下,忽然发现张子捷身上的白大褂并不如白天那么规整,每一颗扣子都扣得一丝不苟。
而现在,他的衣服一看就是临时套上去的,大大的敞着,露出里面皱巴巴的白衬衫,脖子上还挂着听诊器。道具都差不多,看上去却一点不像医疗行业剧里那些走路都带着风的男医生那么霸气,反而显得又疲倦又潦草。
“把牛奶喝了,然后回值班室睡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