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顾倾辞与云筝才回宫,前脚迈进关雎楼的门后脚顾倾辞的乳母赵姑姑就慌张跑进来:“公主,云姑娘,永巷刚刚走水了。”
云筝握着的醒酒汤的手一抖,忽然觉得没有了力气,连碗带汤跌落在地,白瓷的碗立即四碎成片。云筝想要开口却声音发颤,“姑姑你说什么?”
赵姑姑面色灰白:“永巷走了水,宫婢无一人生还。”
“无一人生还?”
“无一人生还。”云筝一下跌坐在木椅上,再也听不清任何声音。
关雎楼以为好转了的日子啊,终究是黄粱一梦啊。
年幼时母亲常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她只觉得空负了将门虎女的名声,小小年纪只晓得吃吃玩玩,这人世间的苦厄,却为何不肯放过她?
如今,这些与她两年来相互依扶,尽心守着“她是云淳”这个秘密的小丫鬟都不肯留给她。
绝情如斯。
忽然想到了什么,云筝直起脊背,发疯似的低声喊:“云德呢?快找云德来,我要见他,我要见见他……”
云德,大概是这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了。
顾倾辞把云筝圈在怀里,声音低到近似哄:“云德在家啊,云德没事,好好的呢。”
这是顾倾辞第一次这么近的接触云筝,也是顾倾辞第一次这么温柔的对待除了哥哥之外的人。云筝就那么小小的一团,在她的怀里由慌乱渐渐平静。
这时门外却传来小宫婢通报的声音:“公主,曹公公来传旨了。”
顾倾辞放下胳膊,理了理云筝的头发,才对小宫婢说:“让他进来吧。”早有伶俐的小宫婢将地上的碎瓷片打扫干净。
“公主还是这么清简,殿内都没几个奴才伺候着,这可怎么行,要是皇上知道了可不得心疼。”殿门刚开就听见曹公公尖利的声音,见到顾倾辞才行礼:“公主万福。”
“曹公公是无事不登关雎楼啊。”顾倾辞见他进来,便顺势坐在贵妃榻上,轻嗅着白瓷杯里的茶香,眼也不抬。
其实顾倾辞无心怪罪他什么,正二品总管,这身份足以让后宫之中的大部分主子都礼让他三分。然而,他也得谦恭面对的,才称得上真正的主子。
顾倾辞向来喜欢虚张声势,再凭这声势欺压旁人。一个没有母妃的公主,又与养母一向不亲近,在这后宫之中看似宠爱无限实则浮萍一支,而这在后宫之中混迹二十余年的老狐狸,这点不会不知道。
但事无绝对,这些年靖王与秦王结成一党日益强大,靖王更是因为常年征战在军中有了声望,也得到了凤凰星的美称。但是豫王也不容小觑,八皇子虽年幼却是嫡子,这帝位最终花落谁家还未可知,曹升也不敢对哪一方太过亲近。
曹公公再一笑,顾倾辞心里没由来的泛恶心:“公主拿奴才打趣,是奴才不周到,日后一定多来孝敬公主。谁不知道皇上最疼公主,有了什么好东西公主您定是头一个啊。不过公主是神机妙算,今天奴才是真有事麻烦公主了。这不圣上这几日龙体欠安,皇后娘娘拟了旨,各宫抽调机敏的宫婢去侍疾。”
“咱们宫里抽调的就是……”
顾倾辞手心出了细细的汗。
“云筝姑娘。”
顾倾辞喝了一口茶,喉头却如同噎了鸡卵般,咽不下吐不出连呼吸都困难无比。
如果云筝的身份一经发现,势必牵连到她哥哥和顾琮,甚至方氏和沈氏两族都会被有心人扣上谋逆的帽子。
但幸好,现在没人知道云筝是谁了。
“麻烦姑娘收拾好细软,明天就要去养居殿伺候了。老奴先告退了。”
“曹公公留步。”顾倾辞也慌了神,“父皇病重,我亦十分担心,恨不得日日在殿前尽孝。不知是谁如此有心,体谅父皇。还请公公告知,我好去谢过才是。”说罢使个眼色,赵姑姑就偷偷塞了银两在曹公公衣袖。
曹公公笑的狡黠:“皇后娘娘拟的旨,这些宫婢自然是皇后娘娘精心挑选的。但是这事毕竟琐细,指不定皇后娘娘身边还有哪个娘娘给出了主意。若没有别的事,奴才就告退了,日后定常来孝敬公主。”
“云筝还望公公照佛。”赵姑姑道,随即行礼送走曹升。
哪个娘娘?永巷的确人多嘴杂,若是云筝的身份被顾玮生母万妃知晓了也未可知。可永巷为何偏偏此时走水,这太不像个巧合。
顾倾辞看着阴沉的天色,良久才道:“去寿安宫。”
寿安宫住着顾倾辞名义上的养母,如今除了她,顾倾辞不知道还能求求谁。
寿安宫里檀香袅袅,仿佛隔绝了凡俗十丈软红。穿灰色衣衫的小宫婢点着一盏八角琉璃灯,为顾倾辞与云筝引路:“娘娘在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