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上当了。”趁着林峰云低头询问的瞬间，顾平炘攒成拳的左手绕到林峰云的脖颈后，一把冰凉的雪灌进了林峰云的衣服里。

林峰云打了个寒颤，嘴上咝咝地吸着气。“我靠!你胆子挺大啊!”说着从地上拿了把雪，想要以牙还牙。

顾平炘笑着跑开，不给林峰云报复的机会。两人就这么绕着学校的小花园你追我赶起来。

“你们够了，快点扫地！”陈汶迪刚把负责的地面清空，又被打闹的二人踹了两脚雪进去。

顾平炘停下脚步，连连道歉，猛然间脖后一凉，凉意从脖子一路下滑，到了腰椎，他被冻得直抖。身后少年的温热躯体挤了上来，顾平炘仿佛置身于温泉中，雪带来的寒意被少年躯体的温度驱散。他听见那个最近常光顾梦乡的好听声音在自己耳边低声问：“下次还敢吗？”声音近在咫尺，顾平炘甚至感受到了音波和林峰云胸腔的微震。顾平炘的耳朵痒痒的，挥之不去的钻心痒劲让他几乎忘记了呼吸。

“说话，敢吗。”林峰云霸道地掰过顾平炘的下巴，迫使两人对视。

顾平炘从未如此近距离的打量林峰云的面孔。在这个距离下，林峰云的鼻梁似乎更加挺拔；他红得似乎要滴血的薄唇像是伊甸园中的智慧果，让顾平炘不可自控地差点想咬上去；他眸子深邃，彷佛夜空中闪耀的星辰，顾平炘从那双黑亮的眸子中看到了惊慌失措的自己。

顾平炘想起小时候经常阅读的一本百科全上印着雕塑大卫的图片，他曾无数次用手指在图片摩擦过。或许自那时起，顾平炘对阳刚健美的躯体与俊朗男子面孔的渴望在心中埋下种子，而这粒种子，随着他进入花季雨季，逐渐在心中长成虬根错结的藤蔓。眼前清俊的

少年，像是催化剂一般，让顾平炘心中的欲叫嚣着要释放、要获得满足；那种不可名状的对男性的欲，骤然间变得无比清晰，占据顾平炘的理智，以至于刹那间，林峰云在顾平炘的眼里化为希腊神话中的一尊神祗——古希腊人所痴迷的那种肌肉健硕的美男子形象。

“真傻了？”林峰云见顾平炘半天没吱声，不确定地问。

“没事。”顾平炘的脑袋清醒过来。他认识到自己正借着“哥们”、“兄弟”的名号肆无忌惮地从林峰云身上掠夺自己对男性的病态渴望。至少在他现在的认识中，是病态。但权衡利弊后，顾平炘还是害怕内心那个真实却丢脸的自我露出端倪，决心让外表这个“虚假”的自己存在得稍微更久些，他怕毁了这段来之不易的关系，思来想去也只有维持现状是一个万全之策。如果，顾平炘想，自己是女生，那他一定会毫无顾忌地让表白的话语脱口而出，去他娘的不能早恋、去他娘的成绩好坏！

“快扫地啊，太阳落下去走路很冷的。”林峰云松开搂住顾平炘的手脚。

“嗯，还剩一点了，马上就好。”顾平炘不敢直视林峰云，只想谈点分心的话：“你妈妈最近怎么样？”

一谈及母亲，林峰云的语气便低落起来：“比之前好点，就是养病也养的不怎么安心，我奶奶老喜欢使唤她。”

“你在家尽量哄着她开心。”顾平炘说。

“知道。”林峰云淡淡答。“班长，元旦有空吗？”

“怎么？”听到林峰云喊自己“班长”，顾平炘就大概清楚他是有事相求。

“你能不能抽一天时间，帮我把这学期的重要知识点稍微讲一遍，画个范围。我试着自己复习。我想今年期末考别都考不及格，有点进步，我妈也会开心。”林峰云又怕打扰到顾平炘，紧跟着又问：“会拖累你复习吗？”

“不会拖累。三十一号那天来我家，我家没人，爸妈都忙着工作。”顾平炘面上若无其事，心里却是一阵雀跃与紧张。邀请顾平炘去他家，他存了些小私心。

“谢谢。”林峰云客气道。

顾平炘想起初二开学时，林峰云目中无人的模样；再看看眼前的林峰云，温顺有礼，他心生感慨。时间与命运用无形的大手操纵着一切，哪怕是最不问世事的少年时代，也常常会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搅得翻天覆地。有那么一刻，他悲观地想到自己与林峰云的未来，或许在自己漫长的一生中，林峰云只是昙花一现的无名过客，他不由得生出恐惧来，未来太长，顾平炘能做的，就是尽量默默地待在林峰云身边，让那种原始而青涩的悸动在奔涌的时光浪潮中刻下再深、再深一点痕迹。

顾平炘扫完雪，托陈汶迪把扫把带回班，对林峰云说：“我去把车骑出来。”

“老地方见。”林峰云悉心把顾平炘因为活动而凌乱的围巾整了一通，“别着凉了，感冒要加重的。”

残余的几滩积雪安静地沐浴着夕阳；崭新的柏油路在积雪之下半遮半掩，笔直地通往前方的校门；道旁落光了树叶的枯树同样无声地立着。在落霞之下，它们失去了原本的颜色，被染上了暮霭般的橙黄色。顾平炘望见了林峰云，他如一尊雕塑，伫立在耀金色的落日中，侧颜在顾平炘看来是那般独一无二。夕阳、积雪、心上人，顾平炘的眼里映出的画面，像是专属于他的世界名画。

林峰云同样看见了顾平炘，他大老远地招了招手。

顾平炘永远也忘不了青春里这场金色的暖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