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意行的脸上愕然闪过一丝恨意，却很快消失了：“我想过，但是……”他只是恨秦如是当时为什么在一旁观看却不阻止！
“但是什么但是！亏你们两个还是修仙的，死了人就互相推脱啊——！！！”六生咒骂的表情戛然而止，喉咙一阵凉意，愣愣看着卫意行，倒在地上说不出话。连同他落在地上的，还有把生锈的小刀。
上一秒还生龙活虎的人忽然躺在地上抽搐吐血。秦如是浑身抖得厉害，“你杀了他！！！？”
卫意行：“他要杀你啊师兄！”他悲怒地看着秦如是。
秦如是跄了一步，重复呢喃道：“你杀了他……”
卫意行的脸色很难看，如同当年他被那些小孩绑在树上的恐惧。似乎预感到什么了，卫意行不闪不躲，下一刻，冰冷的剑刺入了他的身体。血液顺着金剑流到了地上。
秦如是的剑锋依旧指着卫意行，他单膝跪地，表情有些滑稽：“哈哈哈哈，师兄，你不觉得你就是个笑话吗？”
这一剑好似不痛，倒让他笑起来了：“你终于还是动手了啊，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这些年究竟是怎么活着的？哈哈哈。”
秦如是：“你究竟想说什么？！”
卫意行：“你就是个笑话你知道吗？”他讥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流浪街头吗？你又知道为什么我爹娘死了吗？”
他高声道：“六年前，流洲是我们卫氏当家！就因为这块地灵气足好修行，你爹想逼我们出流洲，不若，他就杀了我们！”卫意行双手颤抖：“哈哈哈。我娘拼死护住了我，我爹死在你爹剑下。你说的正道，是什么东西？？！”
秦如是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回忆发展到这，都不在祁玉的意料中。
卫意行道：“你知道你的家族是怎么处理那些感染尸毒的人吗？”
祁玉的嗓子眼都要跳出来了。
“杀了，直接杀了。”
秦如是面色苍白，冲他大喊，全然失了平日的礼仪：“闭嘴！”
卫意行凄惨道：“就因为麻烦，把原本能活着的人杀了，真是好笑。”
祁玉心道：“秦如是虽然出世历练有佳，但很多事情肯定是接触不到反面的。也是啊，打小就一直听别人好话，突然听到一句不好的，这不是要他推翻一直相信的东西吗？”
而这些话确确实实打击到秦如是了。
卫意行不甘心道：“你们秦家全都是罪人。我恨那些砍我刀子的人，恨那些无缘无故欺负我的人，更恨冷眼旁观的人。我恨不得一刀一刀杀了他们！”他扯开衣衫，“这些伤痕你不是想知道怎么来的吗？”他狰狞地看着秦如是。眼尾落下了一滴泪。
这些疤已经存在很久了，已经不会痛了，可也会永远地刻在他身上。
“他们往我身上捅刀子了，我问你，我又做错了什么？”他说的很平静。
秦如是听不惯这些话，却被他逼问的发不出声。
“每次看见那些脸，我就恨不得撕了他们。每次！”
秦如是不敢置信道：“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卫意行随即道：“早点说？说跟你称兄道弟的人其实背地里干了好多恶心的事？说你信仰的除邪卫道是个笑话？怎么？不敢听了？”
秦如是恍若失了理智，长剑再次刺穿了卫意行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骗我！全部都在骗我！”
卫意行颤着手，脸色苍白，他反手握住了剑身，“师兄……只有我不会骗你。”
秦如是利落地将剑一抽，“都是你！当年我不过说了句玩笑话，你却当真！”
卫意行忽然一滞，浑身的气力突然没了，宛若断线木偶，重重跪了下去，“玩笑话？你说……让我去阴风涧，原来就是句玩笑话吗？”
秦如是：“对！你根本没资格，懂吗？？？”
祁玉以为会被击垮的是秦如是，没想到现实是反过来的。
这两剑都不如他这句话来得锥心刺骨，心脏仿佛被死亡只箭一起射穿。卫意行更料想不到会有这一刻，僵在那里，像是立在风中的一块石头。
“你也在骗我啊师兄……”
福源殿中的笑声满是苦涩之意，从剧烈慢慢变得低落。卫意行在笑，脸上却在流泪。一闭眼，整个人瞬间失了生气，彻底倒在地上，再也没起来了。
秦如是怔了半响，脑中忽然都是卫意行的笑脸，想起自己那年他初到流洲、初到断脚村。想起那年他在山门下憨笑的样子，想起他二人一同游历、一同斩妖除魔的日子。
不……！不！
他什么都没有做！
“卫意行？！”
为什么剑会沾上他的血？！
秦如是神色慌乱，像做错了事的小孩，急忙想擦掉剑上的血，可是怎么擦也擦不掉。地上的人，怎么叫也叫不醒。
祁玉心想：“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一段渊源。都怪那群多手多脚的，连个小孩都不放过！”
任凭他怎么叫，地上的人，再也不会回应他了，再也不会喊他师兄了。
满心都是绝望，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秦如是拼命想擦干净卫意行脸上的血，旁边窸窸窣窣，抬出一张血脸，咯咯笑了起来。
这张脸，秦如是在片刻前还见过。
六生爬了起来，阴沉笑道：“哈哈哈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
剑气瞬间逼近，六生不慌不忙地退着：“不过有一点他说的还是挺对，你就是个笑话。”
秦如是暴怒，连刺几剑都没有击中。
六生的嬉皮笑脸此时看起来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秦如是心绪大起，神志不清，已经杀红了眼：“我杀了你！”
六生游刃有余地躲过了剑：“为了骗你们两个，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呢。”他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可惜，蠢透了，不过被我一激，你们就按耐不住。好难过吧？哈哈哈。”
“这个蠢物的剑法在你之上，你心里早不舒服了。”他说的越轻描淡写，越能激起秦如是心中的愤怒。
秦如是从这句话中彻底清醒过来，剑一挥，吼道：“闭嘴！”
六生：“被我说中心事了。哈哈，你可是亲手杀了他的哦。”
供桌被劈成两半，上面的娘娘像轰隆一声倒地，碎成了无数块。六生继续添油加醋：“你都不知道姓卫的从阴风涧出来时，表情有多好笑。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他天生双心，在阴风涧死了一次，现在，他在你剑下，又死了一次。”
“否则你还真以为他那条贱命大。你都不知道他跪着求我时有多诚恳，他跟我提起你时那个眼神，啧啧，我感动到好想哭哦。”
“就为了能从那个鬼地方回来。为了能入你的眼。而你呢，一边假装赏识他，一边又小心翼翼地防着他，累不累啊？可惜咯，他都死透了。”
“还有你爹杀他全家的事所有人都知道，就是闭口不提。这件事我跟你保证，绝对是真的。”
“哦对了，吊在上面这个人其实是我杀的。”
明知他在激怒自己，秦如是还是失手了，在痛苦中摸回佩剑，奋力刺向那个虚影，六生当即从囊中祭出一把武器。
是条长鞭。
秦如是当即喷出一口恶血，洒在飞仙壁上，痛苦倒地，他下意识地蜷着身子，紧闭的双眼流出了血泪，耳朵好像被一根巨大巨长的针反复戳刺。
“杀了我！杀了我！！！”
佩剑从手中掉落，彻底变成破铜烂铁，秦如是呕出两口血。
六生趁机夺过了秦如是的剑，伴随着诡异的笑声，祁玉猛然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刺入了他的喉咙，鲜血直涌，痛苦地扭曲起来。
卫意行已经彻底不动弹，大字形地躺在地上，这一剑彻底把他杀了。
祁玉说不出话，死亡的过程似乎还在继续，他能感觉到脖子在不断涌出热血。忽然一声长咛，回魂过来。
谢忘忧顺了顺他的背：“缓缓。”
惊魂未定，重重喘着气，有种挥之不去的疼痛感。摸了摸，原来是手上的伤又流血了。
这是他忍过死亡后的第一次平静，却不知怎的就是说不出话。
谢忘忧不断为他输送灵力。他心里一阵唏嘘，不过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就好像回顾了一个人的一生。
他的双掌不知何时被十指嵌出了血。一时间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摸了摸脸，一片湿润，原来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