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刹疑惑的望向他。

黎淮叹了口气，起身抱起南刹，裹紧南刹身上的斗篷，走入寒凉如冰的夜色中。

南刹环住他脖子，借机把脸埋在他颈窝。

长欢宫属于破旧衰颓的冷宫，只有一个破烂正殿和殿后两个厢房，庖厨的屋顶甚至漏雨。

黎淮抱着南刹走进其中一间厢房，把南刹放在桌子上，转身点亮了烛台。

昏黄的烛火映亮了他的脸庞，给他半敛的瞳眸添了几分倦怠慵懒。

南刹在桌子上盘起腿来，眨巴着闪亮的眸子看着他。

黎淮专心的在角落的箱子里翻找衣物，忽地发现南刹一直好奇的看着自己。虽然已经十五岁，但南刹生得瘦瘦小小，一双眸子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黎淮突然觉得自己捡回来只小猫。

“你老看我干什么？”黎淮被他这副无知无畏的样子逗笑了。

南刹抬手搓了下鼻子，理直气壮道：“你好看。”

黎淮微微一愣，随即笑出声来。

他找出一件暗红圆领窄袖右衽的澜袍，一边平铺在桌子上一边说道：“我跟你说过的规矩，第一条是什么？”

南刹小声道：“不可以调戏主子。”

黎淮伸开手指丈量衣服的长度，南刹不服的反驳道：“可是我没有！我说的是实话！”

黎淮示意他站起来，用手虚空量了量，好笑道：“第二条。”

南刹不情愿的说道：“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许反驳。”

南刹还想说什么，黎淮笑着把食指放在唇边，南刹撇了撇嘴，憋了回去。

黎淮翻出针线，坐在椅子上修改着衣服，墨发因为低头而垂下来。南刹看着他长而细密的睫毛，抬手想把他的头发别到耳后，黎淮微微后撤，把头发别到耳后，竖起了一根手指。

南刹不情愿的撇了嘴，拖长声音道：“……第一条——不可以调戏主子。”

黎淮强忍笑意，清了清嗓子。

“昨天也忘了给你买件新衣裳。”黎淮在衣服上留下密密的针脚，“我给你改改，你先穿着，等着日后得了机会出宫，给你做件新的。或者去求绣坊的姐姐也行。”

南刹赌气的别过头去。

黎淮不愿跟他孩子心性多做计较，笑道：“宫里不比外面，凶险得很。你既然认了我做主子，一言一行就跟我祸福相依，你若是做错了什么，我这个做主子的自然也逃不了干系。我教你这些规矩虽死板，但是都是保命的规矩，明白了？”

南刹茫然又恼火的说道：“可是师父说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可以连累别人的！”

“傻孩子。”黎淮神色不变，低头咬断了手中的线，“命都不是你的，你敢做敢当又有什么用呢？”

南刹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

黎淮继续修改着衣服，柔声道：“你主子我呢，姓黎名淮，字忘悲。黎家的九公子，十一王子的伴读，也是贤王的幕僚。我爹是从一品骠骥大将军黎烁，字行觞。我娘是梅贵妃的亲妹妹，乐凌霄。我……我大哥，黎漠，是从四品下的归德中郎将。”

南刹激动的凑近黎淮，问道：“主子你家里人好厉害啊！”

黎淮哭笑不得。

这傻孩子，若是真这么风光，他怎么还住在这种破旧冷宫？

黎淮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淡淡道：“功高震主。王君把我阿娘和七岁的我关在宫里做人质，我和阿娘受人欺凌，全靠前王后李夫人照料，我阿爹驻守北三州边关，一走就是十二年。”

南刹看着他，突然耍赖般扑进他怀里，手脚并用的挂在黎淮身上，人小鬼大的说道：“主子不要再难过了！”

黎淮一愣，有些僵硬的抬手拍了拍南刹嶙峋的肩头。

“十年前李夫人仙逝，留下如今的十一王子，我阿娘也去了，临终要我承诺把十一王子照顾成人。”黎淮揉了揉南刹靠在自己颈窝处的脑袋，“告诉你这些，是让你明白，你主子我入宫整整十二年，日后可能一辈子都搭在这宫里。”

南刹小声道：“没关系，我会陪着你的！”

黎淮扯了扯他的脸，特意严厉道：“我可是个为了誓言不择手段的人，若是你做错了什么，我定然第一个抛弃你。”

南刹毫无惧色，依旧笑得没心没肺道：“没关系，反正我会陪在主子身边的。”

黎淮惊异于他过于坚定的目光，错觉般感觉魂灵颤抖了一下。

黎淮轻声问道：“我就值得你这么死心塌地？”

南刹点了点头。

黎淮有些艰涩的问道：“为什么？”

南刹看着他，忽然有些血腥的笑了。

“我是青楼里花姐姐的儿子，我没听过什么好话。”南刹抱紧了他的脖颈，“师傅对我好，他让我去杀人我便去杀人，可杀完人师傅就不要我了。现在主子对我好，那主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黎淮一时不知该警惕还是该高兴。

这么决绝狠戾的性子，容易走入歧途。

可只要引导得当，南刹可以是他最忠心的刀。

说一不二，在所不辞。

黎淮暗自沉吟，将手覆在南刹额头上，低头把自己的额头靠上去。

“记住了，你是我的人，只能是我的人。”黎淮声音微微颤抖，似乎生怕惊醒了某种血腥恶鬼，“忠于我。这是你一生的誓言。”

被遮住眼眸的南刹笑得露出两颗虎牙。

“好啊。”

我是众人唾弃诅咒的恶鬼罗刹，你给我温暖火光。

我便以此为誓，效忠于你。

死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