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说什么?!”女巫瞪大眼睛,“明明可以救回来的,你知道失去手臂意味着什么?可能你的职阶都要永久止步了!”
残缺的肉体很难支撑完整的修行,这是所有职业者的共识。
伤员勉力牵动面部的肌肉,笑了笑:“没关系,我只是失去一条手臂,还有别人需要牧师的治疗术救命呢。”
拥有治疗能力的牧师,数量是有限的,哪怕还有圣灵们的支持,依旧无法满足战地的需求。
每一刻,都有人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而死去。
“快些,女巫。”伤员语气温和地催促,故作沉稳的声线有些颤抖——身上的伤口实在太痛了,哪怕有药剂做镇静,也有些难以忍受。
“用我的剑。”
这是一位战士,他用的是双剑。
失去一条手臂,意味着,他必然需要放弃现在的职业。
放弃现在这个,可能是他最擅长、最喜欢,本该为之付出一生去深造的职业。
女巫没有说话,她的喉头有些堵。
她的眼睛看向上方,眼泪忍回去,深吸一口气,用咒语为伤员做预止血,防止断臂的刹那失血过多。
然后,她举起了剑——
血还是溅出一些,洒在她的脸上,顺着重力慢慢下滑。
女巫没有去擦拭,她表情冷静地放下剑,替伤员做进一步的伤口处理,仿佛全然不受影响。
伤员在放平的担架上痛苦地蜷缩起来,张大嘴,发出无声的痛嚎,无法自控的生理性泪水从眼角滑落。
女巫的手又快又稳,可靠而令人安心。
只是,她的指尖,已经凉到泛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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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尔挣扎在战场上。
她已遍体鳞伤,护具盔甲破碎到不成形制,宝剑的剑刃上满是豁口,陪伴她多年的坐骑已经重伤倒地。
可她依旧麻木地举剑、砍杀,冲向邪恶之物最密集之处。
她是赎罪者,是忏悔者,是一心求死者。
第无数次倒下,用一个肩口的撕裂伤,换取击杀又一个大恶魔的战绩。
不要命的打法终于让她濒临极点,瞳仁开始涣散,五感开始失灵,唯一的执念就是杀死敌人。
可惜,杀死再多的魔物,也换不回来了。
她那被人间的恶魔带走的爱人。
倒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下有温热的液体流淌。
快要流尽了吧,连带她的生命……
“傻姑娘,就算想要见我,也不要这么着急呀。”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个带着淡金色光芒的人影站在她的身边,笑容如记忆中一般温柔。
亲昵的称呼如此熟稔,仿佛从未离开。
我不傻。
女骑士的嘴唇动了动,话还没出口,眼泪先落下来。
“我们终将在诸神的国度得到永生,我只是提早了几十年。
“很遗憾,你在人间余下的日子我不能和你一起度过,但还是希望你能开开心心地继续生活。等到我们在神国重逢的时候,可以为我讲讲那些我来不及看到的东西。
“现在,快起来吧,我的姑娘。我们的敌人,又围上来了。”
浑身闪烁着柔和光芒的圣灵,牵起妻子那沾满血污的手,神圣力量在一瞬间扫除了一切疲惫,满身的创口也开始愈合。
女骑士望着他。
身体与心灵,都在这一刻获得救赎。
她弯起嘴角,笑了。
爬起身,举起手中的骑士剑,带着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的气势:“那么,再次并肩吧。”
像以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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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之门全线告急,四大阵线,无数小战场都在苦苦抵抗。
就算有艾维斯带来的情报,大陆各族已经做好准备,可还是难以抵挡这么强大的进攻。
没有任何种族还能分出援兵去支援友军。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次的恶魔君王将会在哪里降临。
“其实我有预感……”
拉加尔打开一道召唤之门,来自火元素位面的炎之妖精从中跃出,加入战局。
“闭嘴。”莉姬指挥着构装体战斗,抽空打断同伴的话。
拉加尔这家伙,最近几天,也不知道是点亮了预言还是言灵中的哪一个技能,简直言必灵验,莉姬实在不想为这毫不乐观的局面增添晦气了。
可惜,所有人最不想发生的事,还是依照它原本的轨迹,上演了。
当那个身影,从乌云笼罩的地狱之门中踏出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无名的黑暗降临了。
明明日月星辰的虚像还挂在天空上,与永夜的领域分庭抗礼。
圣灵的圣光也不曾晦暗,硫磺的火焰也没有熄灭,可是,世界就是暗下来了。
整片大陆,所有的生灵,都感到心中一沉。
好像眼见的一切都失去了光彩,似乎身边的所有都丧失了意义。
唯有沉闷、绝望,在心间弥漫。
心底的最深处,酝酿起罪恶的念头。
无从辨析其来源,无法明确其规律,只有无以名状的暴戾,愈来愈强盛。
那个身影,站在人类战场上,像一副静止的油画。
明明是人类的面孔,却透着秩序造物不应有的邪异。被视为卑贱的银发银瞳上,流转着金属般无机质的光泽。
在人类看来,应当是极其英俊的样貌,却处处透着鬼魅的引诱。
看到他的那一刻,仿佛窥见了心底最深处的欲望。
他朝战场的中心伸出手。
“过来,我的儿子,你怎么能站在秩序的阵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