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说得对,大家同窗一场,我如何能忍心你受武侯的棍棒之苦,跟我回家吧。”
言罢和亦小白使了个眼色,一左一右架着常淑进了太平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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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亦小白后,慕轻尘终于领略到奴颜婢膝、低三下四、俯首帖耳是何种作态了。
他爹将这三个词演绎到了极致,就差跪在地上喊常淑老祖宗。
犹记得前日他还在教导她做人要“威武不屈”。
“常姑娘大驾光临,令寒舍蓬荜生辉啊。”慕国公局促地搓搓手,亲自提着灯笼引路。
嘉禾听慕国公说过,穆宁长公主化名常书入国子监考察慕轻尘,没想到几日光景她就见到了真人。
漂亮!贼漂亮!不止大方得体,还高贵雅致,难能可贵的是没有一点架子,亲切的很。
招轻尘当驸马,实在是下嫁中的下嫁!
“常姑娘,我是轻尘母亲,她性子顽劣,没给您添麻烦吧。”
常淑温柔地颔颔首:“轻尘很好,今晚还陪我去放河灯了。”
放河灯!!
感情发展好迅速!!
嘉禾暗自窃喜,看来有戏,我马上就要当长公主的婆婆了!!
“您若不介意,晚上轻尘把卧房让与您住吧,她的房间最宽敞,冬暖夏凉!”
“我住客房就行。”
“不行不行,让轻尘去住,她只配住那。”
被她们远远遗忘的慕轻尘,托着半残的左腿,在漆黑的夜色中,艰难前行着。
细长的影子透着心酸……
慕轻尘的卧房远比常淑想象中宽敞,屋中央有一方方正正的凹地,下铺新泥,上铺白色鹅卵石,栽一簇茉莉花。
月辉穿过窗棂,为其撒上一层薄纱,添有一层朦胧的美。
慕轻尘不请自来,推门而进,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常淑惊得身躯一颤,斥责她:“你怎么不敲门。”
她头一次被人无礼的对待,有种被冒犯和亵渎的气恼。
“这是我的卧房,凭什么要敲门。”慕轻尘做了个鬼脸,把手里的托盘扔上桌,“夜宵,吃吧。”
常淑扫了眼那碗肉羹,
别说,肚子是挺饿的。晚上急着出宫,没用晚膳,只方才在路边吃了一碗羊杂汤。
“我不吃!”她强忍着饥肠辘辘之感,别过脸,嘴硬道。
慕轻尘像是就等她这句话,端起托盘往外走,一刻都不愿意多待。
常淑挫败感顿生,责怪自己太过执拗,慕轻尘瘸着腿给她送吃食已是辛苦,她不感激就罢了,反而出言责怪。
“等等……”她追到门边,见慕轻尘已经行至对面,沿着墙根,拐进后院深处。
她眼神顿了一下,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一僻静且破落的小院,发现慕轻尘坐在小屋子前的石梯上,舀着肉羹送进嘴里,吃得津津有味。
吃个夜宵至于偷偷摸摸的嘛。常淑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出。
慕轻尘含住勺子看向她:“你跟踪我……不会是为了这碗肉羹吧?不是说不想吃吗?”她护犊子似的护住碗。
常淑笑她小家子气,扶住衣摆,挨着她坐下,观赏这满园的荒芜之景:“没人和你抢,倒是你,一个人偷偷跑来这里……做贼?”
慕轻尘的眼眸虚晃了一下,拜托道:“……你别告诉我爹娘啊?”
常淑像是抓住她的把柄,一手托腮,一手戳她肩头,想要说点话招惹她,却发现她脸上有淡淡的愁意,哀戚且无奈。
初秋时节,夜静谧无声。
常淑忽觉心头一片温热,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拍拍身边人的发顶,轻轻的,柔柔的,给予她某种安慰。
慕轻尘受到迷惑一般,鬼使神差的开了口:“别看这院子破落,以前篱笆里头都是野花和青草,花花绿绿的,很美。”
“你……以前住过这?”
“嗯。”慕轻尘佩服常淑的洞察力,话匣子不自觉的打开,“那时就我和我娘两个人,日子过得很苦。”
“嘉禾夫人?”常淑有点意外,堂堂慕国公正房夫人,怎会住在如此不堪的地方。
“她不是我亲娘。我亲娘身份卑微,以前是府上的丫鬟,不受宠,还好赌,我六岁那年她因不忍府上的辛苦,和外头的相好跑了。”
原来如此。常淑还挺奇怪,慕国公性格爽朗,嘉禾夫人性格热情,为何会把慕轻尘教养得小肚鸡肠、睚眦必报,原来是自小受虐待,人性扭曲。
“你……想你娘吗?”
“偶尔吧,比如今晚。”慕轻尘无所谓地耸耸肩,“我不晓得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是死是活……若是活着最好,死了,我也为她放过河灯了,祝她早日托生吧,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少受一点苦。”
语毕,眉梢好看地弯了弯,清亮如水的眸心之中,映着常淑温润柔和的眉眼。
话锋一转,呢喃道:“……你若是个子珺,不知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