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年里，你从未见过外边的世界？”

常轻长摇了摇头，说：“那二十年里，她对我说的最多的，除了那些精妙机关术之外，就是世人如何薄情，如何不可信。在那二十年里，我见过七拨闯入墓穴中的人，其中有三波人在试图进入耳室盗取财物时，被机关杀死了。剩下的四拨人胆子没那么大，发现未知的机关难解，就想着逃出去，但这四拨人，全部死在了最后一道机关密室中。”

想到那两具同归于尽的白骨，谢清啼说：“进入墓穴，还能进入最后一道密室的，必然是看过机关秘籍的，他们死在那机关密室中，是因为无人愿意生祭机关，耗死在里面，或者要逼出一人做生祭，互相厮杀而死的。”

“不错。”常轻长说：“那密室下设有收置尸骨的暗室，百年来，那暗室已被尸骨填满了。”

原来自己和萧沉靖当初看到的那两具尸骨，只是常轻长未来得及丢入暗室的。

常轻长道：“我在墓里生活了二十几年，二十几年里，除了那些机关有些乐趣，也只有那些闯墓人的愚蠢举动能让我有点乐子。不过那些人虽蠢，但他们的举止言谈，穿衣行事和她都不同，他们让我对外边的世界生出了点兴趣。我同她说，我要出去，但她不同意，她说世人薄情，我入世后保不齐会像她遭受背叛之苦。”

“她拗不过我，就同我打了个赌，赌下一波闯墓的人，会不会还是又蠢又薄情，如果是，就证明她说的对，那我就不能出去。如果不是，那就证明她那世人皆薄情的话太过决断，她可以放我出去。”

看常轻长的表情，谢清啼已猜到了母子二人的赌约结果如何。

果真，他听常轻长说：“我们在墓中又住了一年，遇到了新闯入的两个人，那两人进入最后一间机关密室时，我多希望他们中有一人能救另一人出去，但结果让我失望了，我最后看到的，是为争生机而厮杀而死的两具尸体。”

常轻长的神情慢慢冷了下来：“我赌输了，但我实在对外边的世界太向往太好奇，就求着她，让她再与我赌一次，但第二次还是我输了。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后来又有了第三次，但每次都是我输。等我第四次和她提出再赌一次时，她已经彻底没了耐心。我见这条路行不通，就打算瞒着她，自己出了那墓穴。”

“除了湖底的入口，最后一道密室的出口，那墓穴还有第三道门？”

“她从不做没有退路的事，设计的墓穴中，自然会留能出去的通道。”常轻长道：“我在那墓穴中生活了二十几年，墓穴中的各处机关没有我不熟悉的，那道出口，我自然也发现了。我以为自己找到了那道门，就能顺利出去，但却被她发现了。”

常轻长脸上露出痛苦神色：“她最恨被人背叛，我试图逃出墓穴的举动，在她看来，就是她最不能忍受的背叛。她恨极了我，但我到底是和她相伴了二十几年的亲骨肉，她不忍心杀我，就在我体内种了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蛊虫，用蛊虫让我陷入昏睡，然后把我放入入常家先祖留下的一方水晶棺里冰封起来。两年前，用来密封水晶棺的胶水风化失效，冰棺里进了气，那蛊虫以虫卵种入人体，在人体内孵化成虫后，不能接触空气，否则就会立刻死掉。”

谢清啼道：“水晶棺里进了气，那蛊虫就死了，蛊虫死了，你就从沉睡中醒过来了。”

“我醒来后，推开棺盖爬了出去，出去后发现她匍匐在棺材旁，早就成了一具白骨。”

谢清啼抬手放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她是爱你的，去世前最放不下的人就是你，所以才会在去世前去找你。更甚至，自从将你封入水晶棺后，她一直在水晶棺外守着你。”

这安慰的话让常轻长心里略微舒服了些：“也许吧。但我在棺材里睡了七十几年，在墓穴中生活了二十几年，等我离开墓穴后，发现外边的天地，和书上写的那个百年前的世界，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第一次见到常轻长这般失落的模样，谢清啼有些不习惯：“百年世事变迁，不过是朝代更迭，皇帝朝臣换了一波，百姓们生活习惯有了些改变罢了。”

这观点粗暴又片面，但好在安慰到了常轻长，常轻长点头道：“说的也是，反正我没接触过外边的世界，出去后发现各国的皇帝和之前的不一样，城镇分布和书上写的不太一样，人们穿衣风格和那些闯墓的人不一样，其他倒也没什么不一样的。”

常轻长说这些话时，方才的悲伤失落已缓和了不少，谢清啼继续转移话题道：“你说密封水晶棺的是一种胶水，什么胶水能封的水晶棺密不透风，胶水的作用还能维持七十几年之久？”